第(2/3)页 从来都是赞美之词甚至有恭维奉承的成分,朱晓君何曾听过这样直接贬低的词语,脸上有些挂不住微微一红,咬着嘴唇,问道:“欧阳大人认为怎样才能赋予画作以灵魂?” 欧阳冲见她受窘,不禁暗自得意,继续说道:“真正的艺术要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你看看你这些牡丹、芍药、富贵鸟、绶带、猫啊蝶的、甚至还有蝙蝠,看看这幅书法,取名百寿图,是给皇上准备的寿礼吧?一个字,俗,艺术要是不能脱离俗套,它的生命便走到头了,您呐,撑死了也就是个画匠而当不了大师的。大长公主啊,我看您就别闷在这里埋头画画了,再怎么画也是照着葫芦画瓢,就算是画的一模一样,它也不会活过来的,因为它们缺少灵气,缺少生命的感悟——不要这样看着我,要想给它们以灵魂,您必须深入民间深入生活深入深刻洞悉广大人民群众的所思所想,以画作表达最广泛阶层的心声。” 欧阳冲见公主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忽然心下不忍,心道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这丫头行为乖张,万一想不开寻死觅活那可怎么办?岂不弄巧成拙,于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公主啊,您的心胸不能只局限于紫禁城之内,不能只认得牡丹芍药大富大贵之物像,也不能只有耄耋福禄这些人世间最美好的祝福,皇城之外,还有很多人吃不上喝不上,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如果您不了解这些,便算不上真正为艺术献身。书法绘画也需要行万里路,一个不认得狗尾巴草的人是不可能体会到真正生命意义的。” 朱高曦却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哥儿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倒画一个带灵魂的给咱们瞧瞧?”朱晓敏也嫌他眼高于顶,这不是糟践长公主的心血吗?也跟着给朱晓君打圆场:“大姐画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 欧阳冲心道:小公主啊小公主,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可都是为了咱俩的将来着想呢,脸上却笑着说道:“在下不才,便献丑了,丹青笔墨还有上等的生宣伺候,我便随便给你们画一幅市井百态。” 嘴上说是随便一画,其实欧阳冲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素材,那便是他来北京的路上看到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身穿单衣在风雪中瑟缩发抖却相互依偎相互照顾在无尽的寒夜中生火取暖期盼着明天的太阳的情景,有苦难有抗争也有希冀,生命的元素被彰显的淋漓尽致。这是内容,可是表现形式又使他陷入困境,要说中国画颜料除了石青石绿这些矿物质颜料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是覆盖力比较弱的水性颜料,所以对于表现光影明暗关系非常难,他懂得油画和水粉画,却没有合适的画颜料,怎么办?要想有震撼效果,必须将人物的面部表情尤其心灵的窗户——眼睛画的活灵活现,忽然想到了达芬奇画蒙娜丽莎在使用的油画颜料中添加了鸡蛋和面粉的典故,便又吩咐道:“另外拿两只生鸡蛋、一碗面粉过来。” 朱高曦笑道:“哥儿心虚了吧,难道是想画前吃点东西打打底?可是也没必要吃生的啊。”欧阳冲笑道:“王爷想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是想探索一种新的创作形式罢了,所以这颜料也需要改进一下。”朱高曦这才释然。 东西准备好了,欧阳冲先以淡墨构图,人物形体部分一带而过,重点是刻画人物脸面,这是一家三口,母亲二十多岁,孩子只有七八个月大,一堆微不足道的火焰半亮不亮闪烁在孩子身前,母亲将棉袄脱下来将孩子紧紧包裹住,身上披着的是丈夫平日里穿的那件黑色油腻的岔口大袄。 年轻的母亲正给孩子喂奶,可是并没有奶水,孩子小脸冻得通红却吃得津津有味,母亲眼含热切,似乎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苦难,嘴角微微翘起,带着苦涩而无奈的笑容,似乎在说,孩儿呐快些长大,长大后当大官。身后,孩子的父亲只穿了一件麻袋片像老母鸡那样展开双臂替她们遮挡寒风,三人的脸是在微弱的光影中的,用的是冷色调,显然,身前那点火焰不足以照亮这无尽的暗夜,倒是月色反而更明亮一些,中心背景也就是三人的旁边是一片暗夜,白色的是被寒风撕碎的雪粒,是以大狼毫沾满锌太白垫着指头敲洒上去的,外围则是一片飞白,给人以遐想的空间,像雪像冰更像刺骨的寒风。 整个画面布局呈S型,这是中国画最典型的章法,重点突出的是人物表情,孩子天真无邪,母亲眼含希望,唯有父亲的眼光是灰暗的是迷离的,毫无生气,死气沉沉,像暗夜中的鬼魂。 三人望着这幅画一个个长大了嘴巴,震撼吗?震撼,吃惊吗,吃惊。不仅震撼不仅吃惊,还忒吓人。朱高曦对绘画一窍不通,愣了半天骂了一句:“哥儿,你画的这个男人怎么跟鬼似的,真他娘的吓人,弄不好晚上要做噩梦的。” 欧阳冲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画的就是鬼,一个冻死鬼,王爷啊,零下二十多度啊,谁穿一件单衣也得冻死呐。我不是想象着瞎画的,这个人是存在的,而且并非一个,北京有,山东有,甘肃,山西,陕西,河北,到处都有,只要有流民的地方就会饿殍冻殍满地。生命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他们在天灾人祸面前,就是一群蝼蚁,这就是我对生命的理解。” 第(2/3)页